此時此刻，沈玫拿出這枚銀錠的意義不言而喻，江唯遠在眾人尖銳目光之下冷汗淋漓，只聽身旁女子道，“莫不是江公子收買山賊，特意將我與洛小姐二人劫持，後又專門趕到，只為聽我一句感謝之言吧。”

最後一句話讓她說得嘲諷意味十足，幾乎是一瞬間，所有人便聽懂了她話中之意。

沒想到江公子為了得美人芳心，居然用如此下作欺瞞手段，先不論朝廷之中官員與山賊匪寇勾結是當前律令所不允，單論他提前知曉山賊兇惡，居然還將仁安縣主推入賊手之中，卻冠冕堂皇，大言不慚在萬壽節之中請求賜婚。

如此一來，這等人品便昭彰天下，為人所不齒。

“你血口噴人！”江唯遠急紅了眼，喊叫起來。

事情經此一說，可不僅僅是他覬覦沈玫，想以極其齷齪手段得到她一事如此簡單。

太府寺所鑄之銀，都是皇室掌控之銀礦取得純銀，之後是要盡入國庫，待發放俸祿之時，才可以用的，可如今，他們未上報朝廷，便將初銀交給旁人，這便算做是私自挪用朝廷公銀，若只查出這一點還好，若是多了，恐怕整個太府寺會即刻被押入大牢之中。

大理寺向來與他們不睦，他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，不曾想到一早便將自己的後路斷得幹幹凈凈，一轉身，這身後便是懸崖。

他鼓起勇氣看高座之上皇帝，只見他面色凝重，兩道濃眉蹙起，一看便知是憤懣之態。

那是自然之理，他一病，六部之中便去了兩個尚書，他觀侍郎不堪大用，便想著顧及皇後喪子之痛，將戶部之權交給了她母家親戚，太府寺卿江氏，未曾想到他們竟這般不識擡舉，手中有權，便變得這般無法無天起來。

“臣女只是說出猜測而已，並非全然了解事實。”

沈玫躬身行一禮，便又輕移蓮步，走了回去，只留下江唯遠一人呆呆站立在殿中，不知自己應當如何做下一步行動。

太府寺卿見狀況不對，連忙出列保下自己闖禍的長子。

他未必是不知曉自己兒子本性，或他與盧皇後之間有何交易，總之只要對太府寺有利，無論旁人如何，他斷不在意，但眼看皇帝就要發怒，他不得不上前為他說話。他顫顫巍巍跪下，又拉著直在原地的江唯遠下跪，一把將他頭摁在地上。

“犬子無禮，還請皇上贖罪！”

他內心知曉今日沈玫帶來的災難究竟有多大，她最後只說自己是猜測，可這般說辭才更讓人心中更起疑惑，怎樣想的人都有，這一下便說不清了。他想到一物，便只得將頭磕得更重。

“還請皇上看在犬子盡心寫制百壽圖之心上，暫且寬恕他，日後臣一定教育他，不讓他再做出如此出格之事來。”

沈玫落座，聽到太府寺卿已然是強弩之末，冷冷看向那邊，卻看到對面江蔚霖神情與她相似無比，父兄水深火熱，未曾影響到他一絲一毫，反而像是在看一出十分好笑的戲劇一般。

太監聽了太府寺卿所言，又將那百壽圖展示一遍，皇帝顧及著皇後面子，壓著性子看一眼過去，這一眼可便瞧出些不同尋常之處來。

他自己拿了那圖細看，面容漸怒。

一把扔下，扔到那戰戰兢兢兩父子面前，堪稱怒發沖冠，“給朕祝壽？朕看你們是想咒朕早死吧！”

“臣不敢！”江唯遠冷汗瞬間下來了。

“好好看看你的好兒子究竟給朕寫了些什麽！”皇帝甩手。

太府寺卿連忙拿起一看，登時感覺被人打了當頭一棒，只見那副一人多高的壽字之中，居然顯出一個不甚明顯“奠”字來，寫得著實是小，又與一堆密密麻麻壽字混雜在一起，因此無法當場，只離得近了，這才能堪堪看見那指甲蓋大小的蠅頭小楷。

萬壽節，當今聖上之生辰，居然寫一個奠字，這可是殺頭的大罪，即便皇帝看在盧皇後面子上不將整個太府寺降罪，江唯遠也必定跑不脫責罰。

“來人，將他拖出去，日後再行審問。”皇帝冷道。

看著太府寺卿一副急欲求情之態，心中火氣更盛，“江卿，你若是再求情，朕便不只是關他幾日，讓他長長記性了。”

在兒子性命之下，他只得謝恩下去，親眼見著自己嫡子被禦前侍衛拖下去，掙紮不斷，但無人敢為他說上只言片語，他便一路消失在眾人目光之中。

沈玫端起茶杯飲一口貢茶，只感覺相當沁人心脾，她輕勾唇角。

她並未看錯人，之前十幾年都道江蔚霖忍辱負重，如此一見，原來是要一擊致命，他下手如此之狠，一下子都要將江唯遠致死。

她之前是見過江唯遠寫字的，在七賢竹林之中，他那一筆雖能認得出但決計稱不上是書法的字沈玫一直記在心間，如今看他竟然能夠工整寫出百種字體，簡直不可思議。

因此在江唯遠拿出那百壽圖之時，她第一反應便是不信的。

看來，其中內涵居然在此，她瞥一眼江蔚霖，少年終是展顏些，眉目之間顯出些符合少年氣息的輕狂之色來，他能夠將從來都高居人上的嫡出兄長弄到如此地步，也是相當有本事。

看人意在以小見大，他有這般的手腕，便足以說明他能力。

若再給他以手中武器，他日後定會成為立於人上之人。

日後幾人相熟，圍坐一起說起今日之事，沈玫這才聽聞，當時是他刻意在出門之時拿出這卷百壽圖，這才讓江唯遠起了據為己有之心，時間緊急，也未來得及細看，如此一來，他便將這潛藏著奠字的百壽圖交到了江唯遠手中。是他自己貪婪成性，才害了自己，無怪旁人。

皇帝疲乏異常，見到長子之時才稍微好轉一些，再不想看盧皇後一眼，他與她夫妻多年，自然知曉她是什麽人，此事必定有她插手。

他不明著點出，已留了夫妻情面。

萬壽之宴依舊未完，沈玫靜靜等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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